Ficus

有些夏日拒绝结束。

白碎之物为人骨否

*标题来自@李屈兰 太太,赞美她的极差组





白碎之物为人骨否/蓝色的水笔在白的灰的纸上摇得飞快,嘴角细细淌出蓝色的血来。血书,错题的血书。
她匆匆抄完前桌的答案,合上练习册才感到手酸,脖颈也酸,左手腕的扭伤忽明忽暗地疼,抬头转了转脖颈,把血书交给老师,算是交了差。
走吗?别人问她。
走吧。背包甩上肩头,很沉,因为用了左手,骨节又是一声悲鸣,她才后知后觉地疼。


心照不宣地选择去吃面,因为便宜。那家店是在地下商场里的,叫和府捞面,听着有书文气,店里摆设都是些毛笔画卷青花瓷器之类,怀旧的意思。
心照不宣地选了最便宜的素面,但也要十九元。十九元啊,加一块就是二十。
十九元啊,加一块就是二十,她默念着,然后拿出钱包。
她窝在椅子里发呆,头顶光线沾了水在眼前晕乎成一团,奶茶味的颜色,有点想喝红茶玛奇朵,加珍珠波霸椰果七分甜,听着很腻,这是平时别人经常点的,估计很好喝,实际上她也喝过,别人从店员手中接过奶茶和塑料吸管,星星尾饰的塑料针划开封膜,递给她,说尝尝,她吸了一口,满嘴甜腻的奶霜,腻得头晕,腻得味蕾几乎失调,嘴馋的东西真正到了嘴里就不喜了。她只敢点四季春,就是茶水,然后加免费的珍珠波霸椰果,三分甜就好,要不了多少钱,清爽,入嘴也舒服。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敢花这么多钱,喝这么甜的奶盖,彼此也都并非有钱人家的孩子,别人甚至比她更甚,她不知道。
手腕又开始疼痛。
面端上来了,白色的草本汤,飘了些黄亮的油,一卷细长的面条团在汤水里,上面是一撮荠菜一撮笋衣,外加两根香菜点缀,没了。对方还点了些炸鸡腿排素天妇罗黄金虾之类,她看了看那些金黄的淀粉外壳,然后低头专心吃自己的面,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馋。
面条吸饱了汤水挑进嘴里,很鲜,是她喜欢的那种淡淡的鲜,不过分,这么想感觉十九元还是值的。
吃到一半有点乏味,又开始心照不宣的聊天,聊好看的男生跟谁告白了,聊哪个女生总是矫揉造作,聊着聊着开始聊伤心事,聊跟谁吵了架跟谁关系不和,一路讲到人生之道。她坐在旁边吸溜着面条,看着另外两个人聊的火热,聊得掉眼泪,还不时转头对她说些深奥的鸡汤句子,语重心长,她点点头发出鼻音,像个局外人。
下次还是不和别人去吃面了,她这么想。


终于聊够了,便拿包站起身,当然不是直接离开,又照例去了朴茶,很贵的奶茶店,名字也好听,她记得的,青暮是龙井,川烟是大红袍,良言是金骏眉,配料也是芦荟浅盐芝士和筱麦之类。碎冰机的轰鸣响着,她看着点单上的价格,心中咂舌,够刚刚的一碗素面和那些炸物了。灰白色的吊灯下,冰萃茶的冰块一层层融化,模模糊糊穿透茶叶落进玻璃烧杯,泛黄的褐色。她站在那里干看着,突然惶恐起来,觉得自己不买单却偷偷摸摸欣赏着免费的电影,逃票般的负罪感。坐在店里的人面前挡着纸杯,都在低头看手机,她却觉得所有人都在偷偷睥睨她,她后背发毛。
嘿,你付不起吗,你付不起这个代价吗。
她只能僵硬地站着,抵上脊椎被压断的代价站着,然后等别人拿到饮品立即快步离开,逃兵一样。


推开更衣室的门,灯已经亮了,黄色光线和深木地板溶成一色,只是空空的没有一个人,她换衣服时很紧张,她不希望自己腿上松散的脂肪被别人注意,套上黑色舞裤时动作磕磕绊绊,更像是和自己打架,黑色的,黑色显瘦,这让她紧绷的神经多少放松一些。实际上她也不胖,但瘦的人从来都不缺,就像她身边那么多。
人一个个的来,手上总捧着奶茶或者炸鸡,也有冰激凌,谈话声响起来了,不久就会显得嘈杂。所有人开始围成几个圈子,修长、纤细的清一色黑色裤子的腿交错着伸在一起,小食的香气酝酿了一屋子,她讲话也不是,吃的也没有,掏了半天掏出一只午餐时只咬了一口的苹果,裸露的部分氧化了,像腐烂了,却带发甜的酒精味。咔嚓一口咬下,骨骼断裂的声音,但更来的轻脆。
踩着大厅里的硅胶地面,她机械地跟上动作,和所有人一样的动作,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样的,像复制出来的个体,没有特殊的,区别只在于模仿的是否惟妙惟肖。手臂向后背伸展,肩胛拉开到最大限度,下颌朝着指尖的方向,她们就这样原地转起来,姿态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鸟儿,却在原地停留打转。


走出大楼时已经晚上八点了,换完衣服背着包,身边的人都嬉笑着打闹着。真愉悦啊,她抬头,看见天空竟是幽幽的黑蓝,不符夜晚的诱人灿烂,即使没有一颗星子。
人一个个离开,便不得不独自前行了。她戴上耳机,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所事事,结果却好像适得其反。她感到有寒冷的岁月流经自己,脚腕淌过其中,实际上那不过是夜晚的风。
药都在岁月里。
她想起那人这样说过,而苦涩的气流浸不透她的筋骨皮肉,只有破碎的手腕触碰到了温热的水。
血液流淌不息。


她坐在颠簸明亮的车厢里发呆,脑子里斑斓的思绪是一丛疯长的草。晚高峰的人群挤在一起,坐着站着的人都满脸疲倦地盯着手机,脸上都灰蒙蒙一片,像雕工拙劣的木偶,而这一群木偶里还藏了个左手腕断裂的残次品。
残次品,多贴切的评价。她不止一次地试探过身边的人,刻意在他们面前提到“殉情”“安眠药”等字眼,或是编造出自杀者的故事,但他们都只是笑着,吐出一句。
有病吧?
有病吗,有病吧。她以同样欢快的嬉笑和语气回应,也许吧,她的确觉得自己有病,但不知道是什么病,也不知道是哪儿生了病,她觉得这样挺好。
列车在奔跑在隧道里呜呜号叫,带着一肚子人偶。


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不断,台灯刺眼,她坐在书桌前手脚冰凉,逼迫自己写下去,然后越写越反胃,越写越惶恐,最后选择扔下笔坐着发呆。
她盯着自己的手,指节因为长年握笔而略微变形,泛白的骨节突出,指甲也没修剪,右手中指上有一个发红的茧,啊啊,真是丑陋。她想起平日里所有人会毫不在乎地大笑着竖起中指,一口一个“sun your
mum”,好像这是值得骄傲的事,她也跟着照做,但是她觉得,哪怕是如此低劣的手势,别人也做的远远比她好看,那些修长纤细,指甲圆润的手指远远要比她的养眼。
夜晚的寒气侵人,骨头里都发疼,她写写停停地拖到凌晨,空气安静冰冷,母亲早睡下了,听得到很小的鼾声,好像还有很远很远传来的鸟叫,不清晰,她觉得那是幻觉。窗外蒙蒙地已经亮起来。
惶恐,不安,骨髓也在因为情绪而疼痛。
清晨即将苏醒。
母亲似乎有点醒了,迷迷糊糊地在问灯怎么没关,她在房间里模糊地应了一声,平常得很,实际上依旧在恐惧,恐惧得想哭,但失了声,也没有眼泪。
她不想入睡,不想在天亮时苏醒。


皮肤裂开原来这么疼,比想象的要疼,手腕真的破碎了。她浑身发抖,脚下不稳,可能也是因为恐惧,勉强拉过被子,抓过的被面染出鲜红,掌心一片潮湿温热,然后关了灯。
晚安,她对自己说。


醒来时意外的清醒明朗,头没有痛,手腕也不疼了,伤口处干结着,她睁开眼,最终还是醒了,可惜了,真可惜啊,她躺在床上叹气。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起身,被面上有一大块褐色,是发硬的,低头,刃口沾着铁锈样红色的小刀还掉在地上。
她像日常一样穿衣,洗漱,在三明治里夹上煎蛋和花生酱,末了从医药箱里翻出一卷绷带给自己缠上。她见过一些图片里的人缠绷带,帅气得很,但缠在她手上就像生了个白色的肿块,她只好尽可能地拉了拉袖子,希望不会被人发现。
安抚好母亲,她背上包蹬上球鞋,独自出了门。
防盗门重重地合上。
她就突然想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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